人類的歷史:一部關於出軌的歷史
柯林頓、帕華洛帝、查爾斯王子、戴安娜王妃、愛因斯坦、拿破侖、網球巨星貝克(Boris Becker)、歌德…………………………,以上隨手捻來的名字在在顯示,人類的歷史是一部偷情不忠的歷史。(誰願意的話,可以在虛線加上自己的朋友,看看剩下的空間是否夠用。)無論任何社會階層或教育程度,無論當時風行的道德、宗教或法律規範,總會有踰矩的出軌和千奇百怪的性行為,即使是嚴刑峻法也無法遏止。
十六世紀下半葉,已婚的魯本斯(Jan Rubens)醫生和荷蘭國王威廉(Wilhelm von Oranien)的妻子,女公爵安娜(Anna)有染。安娜懷孕了,魯本斯為此被收押,在監獄裡等候當時觸犯通姦罪唯一死刑的判決。魯本斯最後被赦罪,可說是個天大奇蹟,那還多虧魯本斯被矇騙的老婆馬利亞的求情。人類的歷史還真的得感謝這位女士的寬宏大量,他們復合以後生下一個名為彼得?保羅(Peter Paul)的兒子,日後成為名留青史的著名畫家(注1)。
來自熱那亞(Genua)的巴斯提安(Bastian de la Costa)在西元1567年就沒有這麼好運。雖然他的太太,或更好說是眾妻妾之一,也在法庭上為他請求赦罪,但巴斯提安還是被判重婚罪而上了斷頭臺(注2)。
西元1477年,德國思派爾(Speyer)小鎮的一個女生因為和另一個女生發生性關係而被淹死(注3)。然而在當時並不需要發生真正的性行為,就可能為此命喪黃泉。「在中古世紀的薩薩日(Sassari)城,哪個男人要是誤入了當天女性專用的公共澡堂,便觸犯了相當於謀殺罪的重罪。」(注4)
當時的法律人盡皆知,那麼是什麼讓魯本斯和他的情婦欲罷不能呢?為什麼人們情願冒著生命危險而去偷情呢?顯然背後存在著一個比畏懼刑罰更強烈的東西。死亡的好理由必定也是生存的好理由(轉套一句卡繆﹝Albert Camus﹞的名言)。愛、情欲和激情,讓人們不斷彼此吸引,儘管他們既膽怯又畏懼,正如向母螳螂求歡的公螳螂一樣,他不確定自己最後是要當爸爸或是盤中飧。
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圖(Heraklit)說﹕「萬物流轉。」我們習慣鼓吹顛撲不破的道德準則,卻經常覺今是而昨非,而到明天又棄若敝屣。
我們很難想像,戀童癖在古代的希臘居然是一種德行。柏拉圖在《饗宴篇》 (Symposion)裡活靈活現地描繪與會的男性辯論者對嘴上無毛的少年趨之若鶩,並且主張說,有斷袖之癖的男人才是最有男子氣概的,因為他們愛自己的同類。
在西元二、三世紀的羅馬帝國,貴族婦女習於公開濫交。她們以掛牌從妓的方式,以規避當時法律的通姦罪,因為通姦罪並不適用於妓女的行業。當時羅馬從妓人數之多真是空前絕後。即使是最高層的名媛淑女,如奧古斯都的女兒茱麗葉,或貴為皇后的梅薩莉娜(Messalina)都非常認真且理所當然地擁護性愛狂歡。
接著則是一段極度的禁欲時期,中世紀可說是個極端。面對無所不在的暴力和胡作非為,個人的多愁善感是個很鮮明的心理對比。這個對比淋漓盡致地表現在當時的宮廷抒情詩歌上。騎士以詩歌詠嘆或英雄行為表達對貴族仕女的傾慕,以博得她們的青睞,但是始終不包括肉體的權利。那是很幼稚的禁欲文化,以痛苦和鮮血去昇華性愛的滿足。以現在而論,當時的騎士生活無疑是一種病症,必須立即就醫治療。
性學大師金賽博士(Alfred Kinsey)的兩篇報告(1948年和1953年)鑿穿了阻擋在一般的道德標準和個人性行為之間的那堵高牆。金賽相信只要兩情相悅,性愛可以是百無禁忌的,他的信條引發了一場革命,也就是讓個人掙脫虛偽教條的「性解放」。「自由戀愛」成了一種政治宣言,維也納的化學家卡爾?翟若適(Carl Djerassi)也適時發明了避孕藥。避孕藥的發明讓性愛享受完全擺脫生育的功能,女性認為那是主張性自主權的大好機會。
究竟什麼是常態?什麼是道德?後世又將會如何評斷我們的年代?電視台大量的娛樂節目,讓年輕人在令人極度作噁或血腥暴力的情況下演出(注5),或是讓普通老百姓在節目裡爆料私密的家庭性生活。二十一世紀的來臨也代表了親密關係的解體,人們不斷探測踰矩的極限。限制被打破以後,還會有新的限制產生。現在有誰還敢承認做愛時喜歡傳統的傳教士姿勢,而且幾個禮拜來一次就讓他疲於奔命?脫口秀和生活時尚雜誌充斥各種告白:獸姦、肛交、高潮能力和交換性伴侶。脫口秀的來賓所獲得的短暫知名度跟屈辱簡直沒有什麼兩樣。性愛公開告白的熱潮早已取代了天主教的告解。誰要是跟不上,便在性解放的社會裡被剝奪了發言權。然而,發言權的被剝奪倒也不失為樂事一樁,終於不用公然談論體液和私處的搔癢了。
年輕人的期望
當現代的年輕人(注6)談到他們對生命中伴侶關係的期待時,性愛或排泄過程的自拍、浮濫的劈腿,統統不在其中。期望的排行名單是非常傳統的,並且來自內心深處:
一、滿足感;二、幸福;三、家庭生活。
這是少男少女一致認同的排名。男生女生都追求實現自我,把找尋生活伴侶列在第三位,出人意表的則是青少年生養小孩的願望,受訪的年輕女性中有超過四分之三的人回答希望將來有小孩。
但是在出生率上,我們卻讀不到這個趨勢。
不管女性還是男性,婚姻都排列在願望名單的前幾名,畢竟超過半數的受訪者非常確定將來會結婚。根據德國青少年研究報導,「忠貞、婚姻、有機商店」是年輕女孩的最「in」(注7)。
然而,戶政單位的日常工作卻是另一番風貌。他們整天都得處理離婚案件。如果問他們什麼是生活伴侶最重要的特質?口號一致為「忠實」。
如同德國「社爾青少年研究」指出,個人的忠實絕對是時下的風潮。78%受訪的青少年認為忠實是幸福生活的條件,僅次於事業成就(82%)(注8)。在奧地利年輕女性(注9)的心目中,忠實高居排行榜第一名,其次為「幽默風趣」和「溫柔體貼」。對奧地利年輕男性而言,最重要的則是「魅力」,第二位便是「忠貞」,第三位為「智慧」。
值得注意的是,年輕男性最重視的「魅力」,並不出現在年輕女性的價值觀中。男性外表是否吸引人,對女性而言並不重要。這對有志養成啤酒肚和不修邊幅的年輕小伙子而言,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反之,年輕男性則亟需一個形象,一個崇拜的偶像。年輕男性對美感對象的渴望是相當唯物且原始,偎紅倚翠是歷久不衰的刻板印象,而那不外乎是要自我炫耀並且占有女人,是父權社會的演化傳統(注10)。
在青少年的價值觀中,忠實是非常重要的。那麼,青少年是怎麼看待「性福」的重要性呢?非常後面,在最後一位,無足輕重(注11)。
對青少年而言,忠實極為重要,但是否能與伴侶在性事上水乳交融,卻顯得無關緊要。它反映出一種只要忠實不要「性福」的理想典型,看似非常清教徒和天主教的想法。青春期的發展或許會解除該魔咒,但作為文化歷史的現象卻值得我們加以研究。
對於訪談結果的解釋再簡單不過了。有可能是因為青少年在公開的訪談過程中不願正面討論道德上不甚體面的概念,所以乾脆避而不談。(在承認性需求很重要以前,還是先談談智慧或幽默的重要性,聽起來比較順耳吧。)訪談的結果也有可能來自青少年對性經驗的缺乏和對自己需求的無知。青少年如果完全沒有經驗,或只有少數的性經驗,那麼他們不會覺得性事特別重要,相對而言,忠實便成為理想的典型。
關於現代年輕人性愛經驗豐富或性開放等等的反對論調,只是文化悲觀論的一種成見,因為「整體資料顯示,受訪中(維也納)少男少女只有半數在十六歲前有性經驗,另外一半還沒有經歷過第一次。」(注12)德國的抽樣方法雖然不能直接類比,但是如果根據德國聯邦健康促進中心2001年針對青少年性行為的研究報告顯示,在德國十四歲以下的青少年中,每十人有一人曾經有性經驗,十七歲以下的青少年中,每三人則有兩人(注13),與奧地利很類似。約四分之一青少年的第一次是在十八歲以後,所謂「第一次的時機」與過去二十五年相較並沒有太大的變動(注14)。換言之,不是性行為提早,而是青春期提早開始了(注15)。隨著青春期的早熟,青少年時期也較早開始,相對也持續得比較久,因為進入成人世界(就業、建立家庭)的時機漸進挪後(注16)。